筆記

八月油街:假如在一起/像是動物園

由四月初與香港電台合辦的「好想藝術是麵包」文藝派對,至五月掀起反重力熱潮的「正 反」展覽,一年前啟用的油街實現開始立足文藝界,漸獲社會大眾注目。週末踏入油街實現,獲延長展期的《大樓  — — 油街實現》映入眼簾,龐大鏡子映出油街實現紅磚灰牆的錯覺,側邊一眾家長子女、文藝青年已拿出單反相機,排隊等候。同日展出還有接替原本「正 反」展覽,剛剛開幕的《假如(在一起)》及《像是動物園》。

《假如(在一起)》展覽,攝於北角油街展覽

「在一起」的意義,不單是肉體上站在一起,還有人與人之間的靈魂在一起。換大家也看得懂的名詞,即「自發組織」。《假如(在一起)》的客席策展人李俊峰以自主藝術組織為題,回顧不同單位曾於各區與鄰里活動的經驗。他指出:

「具主體性的城市發展,必不能將認同感從外強加於民眾,而必然由個體/社區自覺內在轉變的需要。」

建築廢料搭建的電影棚

足球、耕作、電影放映、街頭展覽… 整個展覽以半回顧的心態,探索藝術還可以走的路。展覽裡播放的不同影片,輯錄各藝術工作者以民間力量喚起社區意識的過程。回顧只屬一半,皆因另一半是冀望。社區重建只會越來越多,而霸權逼壓往往才激發社區的自主意識。這個展覽沒有結語,因為運動還在持續下去,寫下的不是句號,只是一句逗號而已。

人民足球

我們走入藝術展覽觀賞展品,時常會忽略一個事實:我們觀展的路線其實經過策劃,而展品的各種介紹,背後也暗地指向一套策展者預設的立場。策展者調排展品的次序,擬定參觀路線,寫下展品旁邊的白色小牌。每位參觀者也在無形的手推波助瀾下,送到指定的方向。我們欣賞體驗展品的歷程,可能迴避了某些敏感議題,也可能引向一種批判,不論展覽背後的目的何在,觀展者始終需要自覺,想深一層,展覽為何要以這種形式擺放?

《像是動物園》就是挑戰這個傳統藝術空間,像一個白盒子掛著不同藝術品的手法,混合劇場和展覽兩種媒介,實驗新的敍述手法。後現代主義的重要命題是「孰真孰假」。展覽以「收藏」為主題,透過沒有名字的人敘述事和情。敘述一件事,總是以為只得一張咀、一種媒介、講一個角度的故事,但《像是動物園》不是單一的故事,甚至稱不上一個故事。不同人從展覽廳走出來也可以有不同的感覺,疑惑、氣憤、覺悟、不以為然。

展覽廳的門沒有大開。好奇之下詢問場地職員,連職員也不大清楚,才一同走到門前探個究竟,蒲見門上細細的字寫著「歡迎參觀」。打開門,展覽廳內空無一人,只有派票的職員輕輕按手上的計算器。門口即見紅絨布半蓋著《像是動物園》的名稱,左邊拐入展廳內,從廳內桃木櫃裡擺著很多的物品便知這是一個「收藏家」的展覽,精心的佈置向大眾炫耀蒐集得來的珍藏。可是,燈光幽暗的環境下,沒有解說文字,也沒有答案,大眾無從得知哪是飾物,哪是收藏品,結果便甚麼也不敢碰了。直到職員主動解說可以用望遠鏡為相片製造立體效果,才有人拿起試玩。房間內隱蔽的揚聲器更宣布每場十五分鐘前便會派票讓人進入另一房間,每次名額只有三位。房間的燈以枯樹枝紮在一起,投出間條的影子,慢慢轉動,彷彿場內的時間也延慢了。隨筆者打開門而進入的人越來越多,五步內可以走完的展廳,居然擁得下十多人,那十五分鐘也等得很長很長。


拿票過後,揭過紅幕便到門的另一邊。展覽刻意分隔成兩部分,營造了懸疑的氣氛,一路想著這房間將是更加珍貴的「收藏」,卻走入了半劇場的空間。跳出了白盒子,延伸一條故事線,鋪排劇情起來。房內有三人引領參觀者以單對單的形式欣賞「收藏家」的工作室。場刊稱他們為「說者」,其多重的身分正是這個展覽可觀的地方。他們是導賞員,會介紹展品的內容,也會回應參加者的問題,帶起話題;同時也是演員,劇本早寫下他們要與房內的展品/道具進行互動。單對單對話後,他們會引領參觀者至房內其中一角,坐下,帶上耳機聽一段聲帶,然後他們會以不同的動作配合房內的光影,為展覽帶來具啟示的高潮。三人坐在不同的角落,細耳傾聽三段不同聲帶,從不同的角度看見房間的一些細節(筆者在牆上發現以隱形墨水寫上的短句)。事實的全部永遠不會被揭開,只是一隅而已。

「收藏家」的不同展品

這個「展覽/劇場」到底是「像一個動物園 Zoo As Metaphor」抑或「像,是一個動物園 Metaphoric Zoo」呢?參觀者起初處於陌生的空間,如正常展覽般被動接收資訊,後來自己選擇展品欣賞,與「說者」交談,前後建立的對比,促使該種體驗卻是獨特的。整個展覽的真確性,大家無從得之,收藏家也許真有其人,也許是一個執著的想法。展覽廳裡兩張玩味十足的黑白海報,可謂全場最「假」不似收藏品的畫作。一幅《香港賽馬話舊》以「馬照跑」影射回歸後的變遷、《營救七姊妹游泳區運動》則以地區掌故反映市區面貌的變遷,同時提醒參觀者自己身處北角。工作室內,加入了演員、道具、燈光等等劇場的原素,不但拉近了舞台與觀眾距離的手法,更模糊了現實與演出的界線。有意無意,《像是動物園》正批判規範後千篇一律的展覽模式,參觀者惰化的心態,長期依賴資訊遞送到眼角前,失去分辨焦點的能力。結果只會一臉茫然看著這個「怪到不行」的展覽,就連場刊也只印著奇怪的相片和不成理的短句。(場刊為毛邊本,需揭一頁裁一頁,裁開便有導賞和展覽概念等介紹)

八月,油街實現的這兩個展覽也在挑戰一句很封建、很危險的前設  — 「藝術要放在藝術屬於的地方」。《假如(在一起)》將藝術帶入社區,社區意識與藝術發展相輔相成,跳出博物館、展覽廳等固有框框。《像是動物園》則質疑展覽是否藝術的全部,抑或只是其中一種表現的方法。實驗中的混合媒介,不禁讓人思索還有多少香港的藝術空間可以做到。本地藝術,好像只能安放在博物館的玻璃盒內,普及一點就是近來以動物與藝術作招徠的商場和「創意」空間。除此之外,還有多少如油街實現般的藝術空間呢?其實「一塊草地、兩個展覽廳和兩個活動室」,便完成描述油街實現的所有設施。但磚牆以內醞釀出來的作品,比博物館更親切,比我們想得更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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